【五】
一九八四年初夏，应邀去北京郊区顺义大孙各庄乡一朋友家做客婚宴。
在东直门乘长途汽车，六角钱一个小时的行程，让我过早地到达了顺义。
去朋友家还需换乘支线长途，买好票时间尚早，便无聊地坐在候车厅的木排椅上歇息。
初夏郊区的空气很鲜爽，我坐在离候车厅大门很近的位置上，目然地看着进出的人群。
一个老汉进来，引起了我的关注。
老汉长长的胡须，在厅门过堂风处飘逸。身着一件藏蓝小褂，敞着怀，露出农家特有的紫红色胸脯
。在他右胳膊弯上，挎着一个农村常用来盛东西的小竹篮。竹篮的沿边，露着一件瓷瓶的上口，瓶
口处，两根油条摇摆地晃动着头。
我的**神经紧绷了，招呼老汉坐在身旁。老汉也是去我所乘车去的方向，只是来晚了，没有买到我同乘
方向的车票。闲谈时，我的双眼不时地扫过瓷瓶，脑海中判断着瓷瓶的年份。
这是一件青花人物撇口瓶。从器型及青花花色上看，应该是件清早期的作品。画片是福寿图案，画中寿星
的胡须同老汉的胡须一样飘逸......
我抑制着激动，与老汉继续攀谈：您干嘛把油条装在瓶子中啊？多不卫生。
老汉笑道：习惯了，赶集时顺便买点豆浆，今天没买到，油条装瓶中方便。
老汉看我还是不解：瓶子是干净的，用一辈子了。
聊着，进站的时间将近，老汉却还没有等到这趟车的退票。他很焦急，因为老伴在等他回去农耕。
我考虑着怎样才能将瓷瓶买到手，看来只能是取消行程了。
我问老汉：您很急坐这趟车吗？
唉，农村这点活儿非赶上午干不可。
我将票举到老汉面前：您要是着急就先走吧，我没事儿，坐下趟车也行。
老汉很高兴，忙掏钱给我，我拦住他拿钱的手，指着瓷瓶说:您这瓷瓶卖吗？我很喜欢，想买回去插花。
老汉为难地说了一句让我更加兴奋的话：那，油条没处放啊？
我当时肯定流露了激动，因为老汉看我时的眼神有些茫然。
我赶忙接下话茬：我给您买个新饭盒，瓷瓶您要卖多少钱？
老汉伸出叠在一起的食指和中指：十块钱！不能少！
我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答应着。
到大厅小卖店，花三块五买了一个铝制的新饭盒给老汉，老汉小心地将油条装进盒中，盖严了盖，又向我
伸出了结满老茧的手。
我忙将十元钱塞到老汉手中。老汉装好钱，把瓷瓶递给了我，并叮嘱：爱惜着呀！我使唤一辈子了。说完
起身，飘逸着胡须走向站台口。
我拿着瓷瓶，难以形容地思绪使得双手有些颤抖......
车鸣着笛就要驶出了，我加快脚步跑到车的侧窗前，叫应了老汉，并将准备送给朋友的份儿钱，整整十张
十元一张的新钞票从车窗塞给了老汉。
老汉在没醒过闷儿时，车子开动了。望着渐渐驶远的车子，脑海中，只有他老人家叮嘱我的那句话不断地
重复回响：
爱惜着呀！我使唤一辈子了......
朋友的婚宴自然去不成了，买了回程票，中午前赶回了家中。
午饭都没吃，在桌前台灯的光照下，反复琢磨观赏着瓶子底部的六个楷书体字：【大清雍正年制】。
朋友的礼钱晚到隔年他得子时我才送给他，而且是三十张十元一张的新钞，因为他的婚喜让我沾了
边......
【未完待续，请勿转载】
【第四集续】
九十年代末，我去杭州市，特地又到了那古镇旁的小村落，来到那“水环白楼绿成荫”的院落面前，却不
能再进得。
经询问，老妇人已于六年前逝去，这院落已被有关部门规划保护起来，正在整理修缮。不久，将改为旅游
景点对游人开放。
遗憾的是，我无从知晓唐寅的画，怎么流落到老妇人的手中？老妇人是二婚嫁来此地，没有人知道她前夫
姓氏名谁？
在老妇人逝去的这座院落门旁一株榕树下，我点燃了找来的三炷香：愿老妇人天堂路走好，画，我会永远
珍藏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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